《不露声色》第三章
Chapter3.惯犯总是有理可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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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艺璇毕业后几乎就不再点溜鳝段吃了。
倒不是因为看见这道菜就会想起某个现在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实在是因为曾经和刘姝贤一起吃饭点得腻了。
记得第一次吃到溜鳝段这道菜的时候，段艺璇眼冒金星直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它，更是把其排名到喜爱食物排行榜的前三。她以为这辈子她都吃不腻这道菜，可是她错了。有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刘姝贤的阴谋诡计，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今后听到这道菜的名字就直犯恶心想吐。
第一次社团聚餐活动时，段艺璇毫无疑问地迟到了。本来不抱任何希望的她灰溜溜上桌时，才发现上面有自己爱吃的溜鳝段。
那是刘姝贤特地为她点的，段艺璇有些诧异，没料到当时只是在和她说笑时不经意提及的小事，就被这样子大大方方地给端在了桌面上。
后来，只要是和刘姝贤一起吃饭，桌上总会有这道菜出现。
这样看来，平淡无奇的大学生活是有多经常和她待一起啊。不然，也是吃不腻的吧。
段艺璇嘴角扬了扬，望着躺在面前的溜鳝段，不禁暗自骂自己没出息。
她抬手夹起一块鳝段，表面的汁液因这动作顺着筷子滴在了盘子中央。
“很久没吃了，倒是意外有点让人想念呢。”味道似乎还是印象中的那般模样，可又好像变了许多。
“我不在身边，都没有人给你点的吗？”刘姝贤愣了一下，明显是被与自己预料的不同的偏差搞得措手不及，但随即很快就收敛了不自然，转而调侃起来。
“那也不是，只是大学的时候吃够了。”段艺璇轻描淡写般回以微笑，不再观察刘姝贤的任何表情与举动。
如果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碗里的饭菜的话，时间就会流逝得异常飞快，于是想象中难以消磨的饭局时间居然很快就结束了。可意外的是段艺璇从酒店中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仍是炽烈的烫眼。
明明都已经立秋了，空气的温度却还是会如此灼热难耐，实为不正常。
“我送你。”
刘姝贤将格子外套搭在肘弯处，替她将车门缓缓拉开，左手挡在车顶护住她的头。
这一系列的举动本该是多多少少有些令人触动的，可惜刘姝贤本人并没有打算将这气氛之中的微小暧昧放大甚至维持太久。
接下来的话几乎没有波及到段艺璇内心完全是基于多年以来的互相了解，连她自己都怀疑这颗愈加强大的心脏是否是由于刘姝贤的存在而变得坚不可摧。
“虽然以你的个子来说完全不用担心会碰到头，可是万一你一个激动磕到碰到了，使本就不太聪明的小脑瓜变得更愚笨了，还不得把我杀了？”
段艺璇扭头睨了一眼，她就知道，嬉皮笑脸的刘姝贤从来不会让人产生过多惊喜。
一路上两人没有过多的话语交流，穿过凝滞的空气，段艺璇侧头凝眸将整颗心放在身旁的人身上。这时才发现，刘姝贤开车的样子极为认真，两眼一直紧紧跟随着前方的路，严肃地有些可爱。
这么仔细用心的刘姝贤，在什么时候还看到过呢？段艺璇端起下颚仔细思考着，搜寻着大脑深处的记忆。但敏感的雷达也只是探测到脑海中有一处地方清晰又模糊，似乎是不想让人发现却又无法销毁，因此始终得不出一个结论。
“你这样我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了，我可不想把小命搭在这辆车上。”
视线久久停留在脸上不肯离去，刘姝贤终是主动投降分了一部分精力去和段艺璇搭话，以求消除那一抹显眼的目光。
“哦……那你，好好开车。”段艺璇微微怔住片刻，继而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前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安全带，试图悄悄调整有些紊乱的呼吸，可过了半天还是没能平稳下去。
愣神的那瞬间她好像徒然想起了脑中被掩藏的一处记忆，怪不得总觉得刘姝贤的话似曾相闻，原是她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来。
她不禁感到有点好笑，原来自己也曾如此热烈而积极，所到之处皆是喷涌的火焰。
往事如同秋风一般刮在心间，明朗又透明。现在想起那个时候刘姝贤往自己身上投来的灸热眼神，仿佛还是会令人隐隐感到欣喜。若是回到当初，是否还会像以前那般羞赧得轻笑一声道: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作业就写不完了。
她不知道，亦不敢确定。曾经那份赤裸的火热被心甘情愿暴露得体无完肤，天真的认为终究会将一摊死水烧得滚烫。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太过让人感到不安了，急促的呼吸伴随着焦虑的心跳在身体内放肆叫嚣着、激烈的舞动。而那被安全带所掩住的地方，仿佛藏有一支极速燃烧的火箭，马上就要刺穿胸口逃出，她越是极力想方设法将此困在那里，那里就会越是燥热紧张。
可她又有着解开谜题后的愉悦感，即使是彰明较著，也足够令人满意。
从酒店到家的距离并不算太长，去时很快回时更快。车稳稳停在楼门口后，刘姝贤轻咳一声，开口提出憋了一路的邀请:“明天周日，要一起去海洋馆吗？”
段艺璇闻及低头笑了，但她的手仍然保持着抓在车门把上的动作，随即转身看向她，那一双疑惑不解的美眸左右流盼，继而缓缓开口问道:“那刘姝贤女士是以何种身份来约我的呢？”
“嗯……我们不是老朋友吗？”刘姝贤对段艺璇抛出的问题亦是不解，犹豫三分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朋友吗？”
这个回答听起来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可段艺璇就是觉得矛盾得很，但偏偏却是从中挑不出任何刺来指责。
一直以来刘姝贤都能张弛有度的把控住她们之间的距离，在与她之间的推拉游戏中游刃有余，总是可以轻易又随意地从中随时抽身。
偏巧自己对此总是无能为力，因而在段艺璇看来，她是个不可小觑的高手。
有时候刘姝贤对自己的好过分到让段艺璇认为她们可以是那种不同的关系存在，可就在她一步一步为此深陷着魔之际，二人的关系又会自然地被其拉离轨道。
好比是她们做了某种坏事被察觉了一般，刘姝贤就会以身作则默默做出警告，纠正她们之间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于是在段艺璇的世界里，刘姝贤就像是一根被牵在自己身上的透明的丝线，微弱得永远看不到和她之间的距离之差，却能够被她像提线木偶一样轻易地控制着去调整两人之间的远近。
也正是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让她搞不明白也透不过气，不巧的是她还发现这并非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像那样一汪沉寂千年的潭水，即便是投入一块巨大的石头坠进潭底，也丝毫不会因此泛起点点涟漪。
她从来不是个会畏惧困难的人，可仅仅是在面对刘姝贤时，她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害怕失望，更害怕自己连失望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她逃跑了，直到再次遇见的那天之前，她都没有勇气去拉扯线头迈出一步。到现在为止，她亦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触及自己那封尘已久、秽迹斑斑的心事。
“那我明天来接你。”
“你就这么自信我会答应你？”段艺璇望着车窗里刘姝贤坚定的目光，垂下的右手紧紧攥着，拇指指腹不断摩搓着食指指节。
“明天见！”刘姝贤不再说什么，右手愉快漂亮得打了个方向盘，掉头开走了。
跷跷板降落的一方，分明已然决定好了。
段艺璇顶着头上的太阳，沉重又复杂的心情无处抒发，只能由衷的叹了口气，“段艺璇啊段艺璇，你就自己作吧。”
刘姝贤凭什么能够拥有这份自信，归根究底都是段艺璇自己惯出来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从来不敢。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拒绝，把她吓坏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惶恐与忐忑是她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的感觉。
大一的国庆长假，刘姝贤因为所在舞蹈社团需要排练艺术节的节目的缘故留在了学校，因而狭小的寝室除了她一人再无其他。
好巧不巧这天晚上赶上暴雨，狂风砸在窗户上咣咣作响，刘姝贤索性决定待在宿舍小憩，等雨小了再去排练室。
躺在床上很快就进了梦乡，再醒来时外面又开始打闪电了。刘姝贤睡觉眼睛不能见光，此刻室内漆黑一片，只有间歇电闪之时从屋外打进来一束光，也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束光，照亮了床头的玩偶熊。
虽然这只人一样大的熊是段艺璇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可在这一明一暗的交替之中，被映衬得越发可怖，尤其是那一双透亮漆黑的圆滚眼珠，仿佛如活人一般围着刘姝贤转悠。刘姝贤往哪儿走，它的视线就跟在哪儿。
外面暴雨倾盆，雨打树叶声更是震耳欲聋，刘姝贤感觉连走廊外面的人声也消失不见了。她现在是越看这只熊越不顺眼，两只眼睛看起来尤为诡异吓人。
段艺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来之不易、难能可贵的刘姝贤打来的求助电话。
“喂，段……段艺璇吗？你在哪儿，快来我房间！”
“怎么了？我还在排练呢。”
“你……你快来，我还在寝室呢。”
“怎么了，你哭了？”段艺璇走到角落，才听清楚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时隐约带着的哭腔。
“我……我害怕，求你……你快来陪我！”这时候刘姝贤也顾不上价值千金的面子了，她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一秒都是煎熬，迫不及待向人示弱发出求救，内心祈祷段艺璇在排练与陪她之间做出期待的选择，对可怜且弱小的自己发发慈悲。
可是她错了，也许……不，是肯定，在段艺璇心里，大概没有什么能与排练相媲美。
“可是，我……要排练啊。”
段艺璇还想解释些什么无关紧要的来安慰刘姝贤，可电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挂断了。
她一个大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接下来的时间，段艺璇的心变得漂浮不定，终在一半愧疚一半无畏之中完成了排练，而她的搭档刘姝贤，并没有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在排练房。
挂了电话后，刘姝贤就没有来排练。
因此排练结束后，段艺璇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刘姝贤的房门口。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雨珠和汗水，段艺璇不禁感慨果然住在同一栋寝室楼还是有很大的方便啊，不然等安慰完那尊大佛她一定赶不回去了。
她悄悄推开门打开了灯，刺眼的亮度让床上的那个人瞬间见鬼般弹坐了起来。
可也只是坐了起来而已，受了十分大委屈的人不用回头也知道站在她身后的一定是那个令人头痛的始作俑者。
“你现在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饿了吧？”段艺璇很聪明的绕开了话题，提起袋子坐过来，递给了她一块糕。
但刘姝贤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段艺璇只能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温柔地捧起她微微发凉的脸蛋，漂亮的脸蛋上还挂着残存的泪花，细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刮在段艺璇的心间一阵酸酸的、痒痒的。
“对不起，我应该来陪你的。”
“你是该说对不起，你知道你送的那只熊眼睛有多么可怕吗？”
“嗯，下次送个更可爱的。”段艺璇温热的手掌来回摩搓着刘姝贤光滑细腻的脸蛋，并点点头笑着回应起来。
“这个一点也不可爱。”
“嗯，不可爱。”
“下次再这样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的。”
“不会再抛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你说的，我记着了。”刘姝贤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袋子，扬眉吐气道：“我饿了。”
那个时候看见刘姝贤的眼泪，惊讶之余段艺璇千真万确的心慌了。这种飘渺不定、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太难受了，搅得她胃痛，她再也不想要经历一次了。
因而再来一次，段艺璇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无论如何行动，她都不可能抛弃站在另一端选择的刘姝贤。
即便为此，她需要放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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